自古王法不下乡,村里农民少能见到城里来的老爷,崇祯五年之后,登莱地区的农民更是连胥吏都少见了。孔有德、李九成在登莱的一顿闹腾,不仅掳掠了不少百姓钱粮,打出了许多的土匪,更把大明的基础统治力量给打没了。好多地方,都是一个光杆知县带几个衙役,什么县丞、典吏,以及各房的书办官,全都空着呢!
知县可不仅是坐堂审案,他还有许多事务要办的,即便什么都不管,这国家的税赋钱粮也得收。可登莱一带,最难做的便是收税,这里虽然人口依旧不少,但能缴税的实在太少了。现在乡民的赋税完全靠自觉,有愿意交的,就自己给送到县城里来,若是不愿意交呢?知县大老爷也没辙。
小冰河期来了,气候难免反常,山东近十年来的收成一直都不好,朝廷加派三响之后税赋又重,许多百姓都交不起了。寻常地方还能派些胥吏、兵丁去催缴,登莱一带却是活没辙。胥吏什么的早就死的没剩下几个了,兵丁也就是大猫小猫两三只,这三五个人的如何去催缴。而且登莱一带的乡民现在都硬气着呢!乱兵、鞑子、流寇、土匪人家什么没见过呀!各地豪强手里都聚了不少的人马。人家也不说造反,也不弃家逃亡,直接拿起家伙儿和你商量,虽然是哀求拖欠,但和威胁也差不多。
曾化龙连剿匪都忙不过来,自然没时间过这些小事,知县一级的老兄们,也只能商量着来,不然这帮家伙儿反了,更是要命的事。多方努力之下,登莱各县几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各村镇多少要拿出一些钱粮来给官府交差,无论多少官府也不会找他们的麻烦。然后官府管着县城、官道,豪强管着村镇,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开始了自治。
芦头镇也是许多自治村镇之一,镇上的财主、族长王老爷,带着大伙儿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虽说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但好歹不用向官府缴纳太多的赋税了,大伙儿的日子还能凑合过着。最近大伙儿刚把冬麦种了下去,难得有了几天空闲,也就都躲在了屋里,咒骂这越来越冷的贼老天。
王德桂家不算大户,但也是芦头镇上过得不错的人家,老爹、小两口带着两个孩子,五口人也是其乐融融。老爹是村里的大辈,在王老爷面前说的上话,这也给王德桂带回了不少的好处。今天一家人都闲着,老爹带着两个孙子玩,王德桂则和媳妇忙着整理农具,正忙活着的时候,王德桂忽然听到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村里怎么有人跑马啊?”王德桂听不出是什么声音,见多识广的王老爹却听出来了,这是纵马狂奔的马蹄声。
“闹贼了,土匪进村了!”王德桂当时就惊了,清平世界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的骑马,肯定是土匪打进来了,他马上拉起了媳妇,便要背了老爹,带上孩子跑路。
“慌什么,不是土匪,只有一匹马,许是过路的官人吧!”王老爹比儿子沉稳的多。
王家人惴惴不安的猜度着,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这年头能骑马的一准不是什么好人。虽然老爹说了没事,但王德桂也不敢放心,还是让媳妇把细软收拾了,又将面上的东西都给藏到了地窖里。
“登州卫指挥佥事何苦何大人巡视芦头镇,各家各户列队出迎,首户集结村民之后,到谷场肃立,听候何大人训诫!”王德桂家里刚忙活完,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连喊了三遍之后,马匹便跑向了其他的方向。
“又是哪来的狗官,居然敢来咱们芦头镇打秋风!”王德桂怒骂了一声,从门后抽出一把单刀,便要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给老子回来!”这种事常有,所以王德桂媳妇并不如何激动,到是一贯沉稳的老爹,一把将王德桂给拉了回来。
“爹,您放心吧!就是出去壮个门面,这些狗官胆气都弱着呢!打不起来!”王德桂还以为老爹是担心自己。
“你个混小子懂个什么,这次来的官和以往不同啊!指挥佥事,那是领兵的武官,你们一帮傻小子惹不起。一会族长若是召集青壮,你也给老子往后站,今天怕是要出大事!”老爹死死的拉着王德桂一脸的慎重。
王德桂才不信什么大事,也瞧不起那些打秋风的官员,不过他不管忤逆了老爹的意思,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坐了。时候不大,便有人来敲门,声音不是很大,好像敲门的人很虚弱一样。王德桂兴冲冲的跳了起来,他以为是族长来叫他们去打架了,以往有官员来打秋风,都是族长带着大伙儿给吓唬走的。
“王德桂啊!带着你家五叔,还有老婆孩子,全到谷场去,登州来的大人有命令要颁布!”大门一开,的确是族长王德文王大老爷,可是他今天有气无力的样子,全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族长,您这事咋了?”王德桂看族长的样子,感觉他好像刚死了亲爹一样。
“官老爷来了,以后不好弄了啊!唉……听天由命吧!”王德文已经万念俱灰,这次的人他惹不起,高昂了几年的头,不得不低下了。
“怕啥啊!你招呼一声,咱们就跟他们干吧!”王德桂却还是信心满满,他们曾经吓唬走了许多狗官,也不差今天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