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融在深沉的夜色中,飞檐卷翘,如同层峦叠嶂的山峰,夜风卷过,一声声铜铃轻灵脆响传的深远悠长。
落葵与苏子迎着月色,并肩而行,刚刚走出太子府的府门,便见昏黄的灯影下,霖王静立,神情阴郁的相望。
落葵与苏子毫不吃惊的对视一眼,慢悠悠的走到霖王面前,在灯影下行了一礼:“殿下是有意在此处等着臣女么。”
霖王双眸微眯,眸光有几分危险与凶狠,冷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惺惺作态。”
落葵淡淡一笑:“霖王殿下是想问,太子府中和你手中的秘密,究竟孰真孰假。”她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无辜,可熟知她心性之人,才知她的无辜有多么招人恨:“殿下以为,我会告诉殿下么,或者殿下就笃定我说的是真话么,莫非不论真假,殿下都深信不疑么。”
的确,即便落葵说了,不管她说了甚么,霖王都不会信的,那么说与不说,又有甚么区别,但,他要的也并非她说了甚么,而是她臣服于自己的威慑之下最终开了口,他逼近了一步,喋喋冷笑:“让你开口,是本王的本事,信还是不信,本王自有分寸。”
落葵神情平静,不慌不忙的转身,接过苏子递过来的一卷纸,伸手高高一扬,那纸扑簌簌的洒了满地,月华下散着惨白的冷光。
她挑唇轻笑,泰然自若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戏谑与轻讽:“霖王殿下想要七星图中的秘密,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这种图样,我能画出几百张不重样的来,只是哪张是真哪张是假,只好劳烦殿下自个儿慢慢看了,正所谓兵不厌诈,一回两回可以,千儿八百回的,殿下,这可就说不准了。”
霖王顿时气了个绝倒,他有千百种理由将落葵按在地上暴打一顿,可侧目瞧了瞧木桩子般戳在那,一动不动的苏子,他咬碎了牙根儿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落葵施施然行礼远去,留下满地纷纷的薄纸,像萧瑟的蝶,在夜风中起伏,他明知这是一堆无用之物,但却不肯放过半点可能,阴郁的望了半晌,还是挥了挥手,吩咐列当将纸收起来,带回府中慢慢验看。
空无一人的水家宅院灯火通明,四下里被翻得凌乱不堪,桌倒椅飞,撕扯成碎布条的帐幔扔在地上,书卷衣裳花瓶杯盏之类的,则砸在了空寂的院落中,一半泡在水中,一半滚在泥里,活脱脱是被打劫后的一片狼藉。
落葵顿时脸色惨白,欲哭无泪的哀嚎了一声,在院中急的不住打转跺脚:“这,这,找个东西而已嘛,至于,至于抄家么。”
苏子目瞪口呆的啧了啧舌:“这下子赔本可赔大发了。”
落葵蹲在地上,捡起一方摔缺了角的澄泥砚,轻轻擦掉上头的烂泥,露出滑腻秀丽的砚台本体,鳝鱼黄的色泽中蕴着一痕痕水纹,而依着水纹雕了雕了山峦叠嶂,舟船荡漾。
这方砚台原本是太子殿下收的礼,实在是极品,去年过年时,他亲手在上头刻了“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这两句诗,作为年礼赠与落葵。
落葵捧着砚台,心痛的手都打颤,硬生生挤出几滴泪珠子:“这可是前朝的澄泥砚,去年二哥送的年礼,我都没舍得用,一直压箱底儿呢。”
苏子戏谑笑道:“你哪里是舍不得用,分明是上头那两句诗像小鞭儿,时时抽打着你要上进,你看着怄气,才压了箱底儿。”
落葵白了苏子一眼,愤愤哼道:“小人,落井下石火上浇油伤口上撒盐。”
苏子嗤的一笑:“我错了,我错了,错了错了,下回,下回让太子殿下送一方前前朝的来。”
落葵扑哧一笑,抬眼一瞧,脸色惊变,忙疾行几步,从窄窄的水渠里抢出一卷的书卷,展开只见里头纸张破损,墨迹氤氲,已是斑驳一片,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了,她肉痛的抓住衣襟,大呼小叫:“这,这是孤品啊,世上仅此一卷啊,就这么毁了。”
这书是孤品不假,可却不是从前那本孤品了,而是苏子写的孤品,从前那本早被他偷天换日拿出去换酒喝了,听得落葵此话,他忙三步并作两步,劈手抢下书卷揉成一团,唯恐落葵看出甚么不妥当来,远远的扔到一旁:“没事,回头,我亲自给你写一本,也是孤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