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伸手去抚着她腕子,那手腕早已空荡荡了,无论是京墨给的翠玉镯子,还是空青赠的太虚环,都早早的没了踪影,他明白她的心思放在了何处,可那条路也不比眼前这条来的容易,他抬手抚着她的发丝,幽幽道:“落葵,这一回认错了人没关系,只要你的心没凉,这世上,总会有个对的人在等着你。”
郁李仁挪了挪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蜷缩起来,肉乎乎的爪子搭在落葵手上,缓缓道:“师妹,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虽然心眼儿多,但是陷到情事里就成了傻子,甚么时候能开窍啊。”
落葵低低一笑,有个红艳艳的人影儿在心中轻晃而过,她的心尖儿狠狠揪了起来,不敢再去想。
一连数日,看起来晴好的天却没有日出,连平日里自天际边镶起那道金边都不知所踪,一切皆灰突突的暗淡无光。
而落葵的心绪亦是灰败惨淡到了,起初并不觉得有甚么,并不觉得十分痛,可一日日过去,那伤痛却如蔓草疯长,结成了青草色的屏障,封印了她最脆弱的深处,无法自揭的伤口,日久天长之下渐渐愈合。
夜间,落葵拎了几坛酒出了门,趁着月色,走过静谧无声的悠长街巷,在街巷的最深处拐过弯去,那里立着个朱门绣户,悬着斑驳的牌匾,上面的字已剥落大半,难以辨认了。
轻拂门上的厚厚灰尘,那门上的红漆,在岁月变迁中悉数掉落没了踪影,只余下被日复一日的风吹雨打日晒后的痕迹。她迟疑片刻,吱呀一声推开那厚重的两扇门,扬起的轻尘扑面而至。
她轻车熟路的缓缓走过去,一路上厢房无数,亭台楼阁林立,虽是早已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斑驳不复当年的华美景象,却仍依稀可见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这曾经是多么富庶繁华之地,如今却破落如斯,不得不叹一句岁月沧桑,人事巨变。
一路行到后院,在一座绣楼下停驻,呆了半响,在廊下席地而坐,放下几坛酒,一口接一口灌了下去。夜色渐深,不知不觉间边上摆了四个东倒西歪的空酒坛,手中捧着一个,辣酒入喉,愁肠满腹,她指望着醉意袭来,能睡个安稳觉,可这酒却越喝越清明。
她抚了抚衣袖,口中满是苦涩,这身衣裳,是当日太后赐的嫁妆,比着身量裁剪,可今日一穿才发觉,她在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之下,竟瘦的掉了形,原本合身的衣裳如今成了袍子,半点拎不起来。晨起对镜揽妆,那镜中之人面色光泽尽黯,没有半分好颜色,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尚有些灵动光彩。
夜渐渐深了,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在踉跄中踢翻了空酒坛,那破碎之声在寂然的夜里听来格外的刺耳,惊起几只宿鸟扑簌簌扇动翅膀,自枝头冲天而去。一只双眸闪着诡异光芒的黑猫,尖叫一声,冲着她扑了上来。她惊得连连退了几步,在台阶上踉跄连连,跌坐在了地上。
只这转瞬,落葵仰面躺在了地上,春夜里的凉意从地面渗入身躯,她裹紧了斗篷,怔怔望着深蓝天幕上的漫天星子。
一阵夜风袭过廊下,卷起成片的绯红花瓣,停在落葵身侧,她转头相望,迷离眸光中,像是有个鲜红明艳的人影躺在那里,有些醉意袭来,她嗤嗤一笑,迷蒙道:“你来了。”
那鲜红的暗影被风拂动,像是回应了一声:“小妖女,你那伤又不疼了是罢,更深露重的躺在地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鲜红的暗影投在了落葵的心上,她明明知道眼前这一切,是喝多了酒之后的幻象,但还是定定望住,像是看到这个人影儿,便能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心便定了,她蓦的松了口气,眸底有些泪意,声音哽咽:“江蓠,疼啊,真疼。”
一枚花瓣被风卷起,悠悠荡荡的停在落葵指尖,像是有人握住她的手,呜呜咽咽的风声落在她的耳中,连成江蓠的声音:“小妖女,跟我走罢,我不做天一宗少主,你也不做茯血派长老。”
落葵无声的一笑,心间漫过层层苦涩,苦的身上打了个冷颤,握紧了那枚花瓣,侧目望着那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江蓠,我走不了了,你也走不了了,你我选不了出身,更定不了结局。”
醉意深沉,落葵有些困倦,月色下,莹白消瘦的手无知无觉的松开,花瓣静静卧在掌心,如同一点鲜红的血迹,夜风乍起,花瓣被风吹得四散飘零,如同纷纷雨下。
暗夜里的天空,如同打翻了的墨池,黑漆漆的一片,唯有一轮明月光华似水,悠然从枝桠隙间漏下来,满院子月色如霜,愈发的清寒萧索。
落葵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水家,只知道一觉醒来之时,暖意融融的阳光透过微白的窗纸洒进屋内,漾起金色的微澜,她抬手敷上双眸,自指缝间望出去,窗外树影摇曳,光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