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在夜空中升腾的时候,锦瑟琵琶,丝竹之声,也悠悠响在这片夜色里。
矾楼,不夜的上元佳节。流淌的光芒与乐声伴着檐牙院侧的累累积雪,渲染着夜的热闹,诗词的唱声点缀其间,文墨的优雅与香裙的绮丽融为一体。
有人在唱早几年的上元词。
“东风夜放花千,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是宁立恒的《青玉案》。
那歌唱的声音自隔壁的院落悠悠传来,师师正跪坐在桌前,执着茶壶,盈盈地斟出热茶。
“公子今天来得正好,宋希卞宋大师亲制的明前,我也只剩下这最后一点了……”
在她的对面,是一名样貌俊逸、气质稳重的华服男子。
“宋大师的茶固然难得,有师师亲手泡制,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嗯。”他执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微微皱眉,看了看李师师,“……师师近来在城下感受之苦楚,都在茶里了。”
“茶太苦了?”师师拧眉一笑,自己喝了一口。
“茶味清澈,也是因此,内里的复杂心情,也是清澈。”那华服男子笑了笑,“自五年前初见师师,这茶中滋味,每一年都有不同,禅云长老说师师深具佛性,依陈某看来,也是因为师师能以自身观天下,将平日里见闻所得化归自身,再化入乐声、茶道等诸事物中。此茶不苦,只是内里所载,浑厚复杂,有怜悯天下之心。”
师师望着他,目光流转,闪着熠熠的光辉,随后却是莞尔一笑:“骗人的吧?”
“发自肺腑,绝无虚言。”
“世人常言剑云兄能以茶道品人心,可今日只知夸我,师师虽然心里高兴,但内心深处,不免要对剑云兄的评价打些折扣的。”她说着,又是一笑,琼鼻微皱,颇为可爱。
陈剑云在对面大笑起来:“世人也是瞎说而已,陈某不过一好茶之人,师师把折扣多打些,才是事实。不过,今日这茶中所感,绝无虚假,陈某敢打五钱银子的赌。”
两人相识日久,开得几句玩笑,场面颇为融洽。这陈剑云乃是京城里有名的世家子,家中好几名朝廷大员,其二伯陈方中一度曾任兵部尚书、参知政事,他虽未行走仕途,却是京城中最有名的清闲公子之一,以擅长茶道、词道、书画而出众。
也是因此,他才能在元夕这样的节日里,在李师师的房间里占到位置。毕竟京城之中权贵众多,每逢节日,宴请更是多不胜数,有数的几个顶尖花魁都不清闲。陈剑云与师师的年纪相差不算大,有权有势的中老年官员碍于身份不会跟他争,其它的纨绔公子,往往则争他不过。
夜色渐深,与陈剑云的见面,也是在这个夜里最后的一段时间了。两人聊得一阵,陈剑云品着茶道:“老生常谈,师师年纪不小,若再不嫁人,继续泡这样的茶,过得不久,怕是真要找禅云大师求出家之途了。”
师师迟疑了片刻:“若真是水到渠成,那也是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