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令他十分不适,程度远超过潮湿和虚弱。艾科尼有时候会问他需不需要驱寒,但尤利尔没感到冷。“难怪你会成为白之使的学徒。”骑士说,“我听说他碰到的东西都会结冰。”
“没这回事。”学徒回答。“空境怎么可能控制不好神秘?”
教会的地牢比想象中更空旷,这不大可能是巧合,他们在银顶城的街道上都能遇到谋杀案。巡逻骑士每天忙着处理小偷、强盗和骗子,这其中会有一半人落到教会手里,因为当地治安局管不来这么多罪犯。看来阿兹比修士不希望别人知道我在这儿。
更何况,他心想,还有恶魔。无名者的数量稀少,但在觉醒时完全毫无防备,很容易被侦测站甚至教会的侦查神术发现。被抓住的结果当然不用说,尤利尔每想到这个事实就无法安然入睡。
他唯一的交流对象是艾科尼,这个先是志同道合的旅伴,后来变为夜莺和刺客,最终成了他的狱卒的盖亚教士。尤利尔与他没什么好说的,但艾科尼主动与他搭话,哪怕看不见他的神情,尤利尔也能察觉到他的不情愿。八成是阿兹比修士吩咐他这么做的,学徒心想,这一定有缘由,他希望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好在这样的生活结束得比预想中更快。第二天早上,艾科尼·费尔文就被人唤离了门外,尤利尔竖起耳朵听动静,艾科尼什么也没说,但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当一名陌生的骑士解开锁链、示意他跟在身后时,尤利尔还以为教会找到了罗玛。这个猜测沉甸甸地坠在他胃里,尤利尔只好竭尽所能不让失望和难过展露在脸上。不知是什么原因,直到现在艾科尼都没出现。这本是对他有利的情况,尤利尔从没放弃过逃走,而身为凡人他绝不可能对抗神秘生物。
然而带路的看守似乎也不好惹,虽然他不是神秘生物,但穿着十字骑士的铠甲,腰佩长剑。剑柄就在眼前,简直触手可及,铁链无法阻止他小幅度地活动手腕。只要我夺下长剑,放倒他很容易。尤利尔克制住目光不去看它。当然,逃出地牢没问题,逃出教堂就不一样了。没有那把冰霜之刃提供神秘度,『冰雪王冠』根本不可能成功,而这是他估计自己唯一能伤到高环的魔法。学徒不敢赌阿兹比修士和艾科尼是否会因为找到罗玛之外的紧急事件离开教堂。
看见阿兹比修士就等在楼梯外不远时,尤利尔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大人,您是打算亲自来见我吗?”
“我已经来了。”苦修士面对的窗外爬满常春藤,宽阔的叶片即便在霜之月也绿意盎然。“我想这件事你肯定希望尽快了解。”他转过身,目光带着怜悯和无奈。
“近来我希望了解的事不会少,大人。”他好像在看一只拴在屠夫门前的羔羊,尤利尔心想。“它是什么?”
“我们有幸得知了你的导师的状况。”
“你们找到了罗玛?”看来他得另做考虑了。
但回答出乎意料。“不,罗玛小姐仍下落不明。金雀河在六指堡决堤,整个流水之庭到骑士海湾都被洪水波及,银顶城也有大量房屋被淹没。”恐怕这就是艾科尼突然离开的原因,尤利尔意识到。
阿兹比修士顿了顿。“我们得到流水之庭传来的消息,白之使阁下两天前在六指堡试图阻止洪水的爆发,但……他尽了全力。”
他一时之间竟没明白:“然后呢?”
“等洪水消退,我们会全力搜寻他的遗体。孩子,请不要过分悲伤。”修士的语气十分和缓,“白之使阁下是一位值得歌颂的英雄人物,愿女神看顾他的灵魂。”
预言梦。他的胃抽搐起来。
“盖亚没教祂的信徒撒谎。”尤利尔用最后的镇静说。
阿兹比修士的神情是介于哀伤与平静之间的缄默,他的悲痛显得如此克制,几乎让人分不出真假。“去港口看看吧,去问任何一个从六指堡逃来的神秘生物,我有没有跟你撒谎。这就是我耐心等待得到的结果,尤利尔。我们都在等。”
“不。”他听见某个人用自己的嗓音说。他掉入了烈焰的地狱,火焰的幻象点燃常春藤和修士的长袍,浓烟与火星不住扩散,最终连他的血液和骨骼一同燃烧。这不可能是现实。是了,我在做另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