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历一六二年,北戎历鸿灵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审案第六日。
陵阳城前几天开辟了一条新街道,位于城市的西部边缘,平时行人稀少,即使偶尔有店铺也无人问津。因此,在这里开设整条街的生意,确实是一件新鲜事。
城里的百姓络绎不绝地前来观看,使得这里变得热闹了一些。然而,尽管大家来看热闹,但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捧个人场,更多的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傻子在这做什么愚蠢的生意。
毕竟每个人心中都认为自己聪慧,聪明人应当对愚者施以怜悯,看过之后微微点评一番,然后各自回归日常生活,仿佛一切未曾发生,但面子上已经赚得满满当当。
这种面子是那些自封聪明人相互给予的,如果有人不给或不要,就会被视作愚蠢,而傻子都是不知羞耻的,在这座陵阳城乃至整个天下,这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西城区是城市的贫民区,这里没有高官显贵,也没有皇亲贵族,只有一群流浪的小人物,到处都呈现出小国寡民的景象。北戎国在十九个国家中算是小国,而西城区的居民自然就是寡民了。
穷困之地多出刁民,小国寡民易出卑劣,这里的店铺大多非法经营,朝廷在政局清明时都不来管理,更别提现在自身难保的时候了。于是绿林豪杰、江洋大盗都聚集在这里,犯人流放者、江湖浪子都在附近栖身,西城区的生意也因此大多是迎合这些人的下等行当。
青楼、烟馆遍地,赌场、当铺盛行,而新开辟的新街口,就在这条混乱的街道对面。
奇怪的是,这样的鱼龙混杂之地,开设店面首先要能抵挡江湖纷争,但这条半条街自从营业以来,竟然从未有过挑衅之人,整条街上秩序井然,甚至比以前和平时期更加安宁。
不久,市民们就开始猜测这里的老板和掌柜的身份,但无论怎么谈论,没人知道背后的主人是谁。新街口的神秘气息就这样彻底保留下来了。
说到新街口的生意,其实也颇为有趣。整条街上挂着同样的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哑巴按摩!
招牌下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眼神迷离,满身酒气,全身湿透,热气蒸腾,穿着破旧的青灰色道袍,左袖空荡荡的,背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铁剑,一半明亮如新,一半黯淡凄凉,此人正是嗜酒如命的洛道聊客。
另一位体型微胖,打扮成梨园武生,头戴红珠打虎帽,身穿华丽的绣花衣,左手握着七寸鱼肠剑,右手拨弄着算盘,举止奇特,咧嘴微笑露出金牙,正是嗜钱如命的辽东老三。
洛道聊客:“李眠找来的人手艺确实高超,这个按摩的点子也真不错!说起这个点子,是太子的意思吗?”
辽东老三:“并非如此,听说是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给出的锦囊妙计,让李眠按照指示行事。你应该知道,就是现在在宫里为太子查案的那个道士。太子真是不惜重金,在这里开店,这种不赚钱反而亏本的生意,真是让我心痛啊!”
洛道聊客微微皱眉:“按理说太子心思细腻,不会轻率行动,也不会随便听信他人。他能照道士的话去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停顿了一下,猛烈地喝了口烈酒:“这道士还真有点本事,我这几天跟太子喝酒不少,太子曾经提过,这道士与他关系并不亲密,是为了绣花将军才卖这个人情进宫的。你说说看,太子为何愿意让这样一个人进宫替他申冤查案,难道这道士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也不清楚,不过进宫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什么美差。太子已被流放,原本是坏事,但宫中出了乱子后,坏事反而成了好事。现在宫里正是多事之秋,每个人都岌岌可危,反倒是太子在外逍遥法外,任意江湖。相比邺王的大礼官现在受制于贺华黎,太子的施展空间可大多了。”
辽东老三从聊天的人手中夺过酒坛,喝了几口,然后礼貌地擦拭了一下嘴角。
“况且紫宸国公的事,凶手是谁还不好说。如果是太子干的,那太子已经出宫,道士就成了替罪羊;如果是邺王和大礼官所为,他们就可以打着进宫清理君侧的旗号,在三千琉璃大道起兵。不论如何,太子都能安然快乐,而为他出头的人却不好找。道士愿意接手这个任务,既是他的自愿,也符合太子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