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瀛两袖一甩,愤然离去。直到他与那群宫人浩浩荡荡消失在掖庭的尽头,楚延才叹了口气,伸手去扶地上的江昱。
“是昭国无能,你才被送到大周为质。也是因为你毫不相争,才沦落到而今境地。”楚延仔细帮江昱整理了一番衣服,静静地看他,眸子古井无波,“这世间的道理都一样,弱肉强食,没意思得很。弱者想活下去,逃是逃不掉的,躲,也是躲不过的。”
江昱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他愣愣地看着楚延。楚延见他如此,轻叹一声便要转身离去,江昱局促地捂着冰冷的双手,磕磕巴巴地叫住他。
“那二殿下,想要离开么?”
楚延脚步停顿片刻,没有回答,脚步声消散在黑暗中。
周宫之大,离开又谈何容易?而今九州大地,疆域辽阔,周国身为其中的霸主,威震四方,号令群雄莫敢不从。自大周立国以来,农耕商贾皆兴,文治武功皆备,国势如日中天,昌盛不衰。
而江昱所出的昭国,地狭人稀,国步多艰,为表自己对周国的臣服,只能送出皇子为质。江昱在周宫之中的待遇,又何尝不是昭国在大周面前的境遇。
江昱就在这牢笼一般的宫中又呆了几日,便听见宫中传来太子册封大典的消息。
那日踹他的大皇子楚瀛,自此之后就变成了太子楚瀛。江昱听闻此消息的时候,胸口的伤还未养好,便知晓自己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为难过。心中郁结,身子上的伤便好得愈慢。
江昱在纳质院过得心惊胆战,却又疲惫无望,接连几天都没合过眼。
看守纳质院的护卫看他一脸病容,生怕他真出了事,自己被定一个看守不利的罪名,便偷偷去太医院找医士来给江昱瞧瞧。医士把了半天脉,才说江昱这是心病,单调身子是调不好的。
江昱闻言,竟是在心底感觉到一丝轻松,哪怕死了,也好过继续在深宫中惶惶度日。
他又躺了两日,没想到却在北风呼啸的深夜,迎来了楚延。
楚延来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在江昱床边坐了半晌,江昱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竟意外觉得平静,或许是因为从楚延的身上,他感受到和潭水一般沉静的气质,对于别人来说或许缺少活力,但对日夜提心吊胆的江昱而言,反倒是一种安全感。
楚延最后也只是站起身来,看着病怏怏的江昱,淡淡地说了一句:“只愿你我,都能活下来。”
因为这一句话,江昱努力坐了起来,他厚着脸皮去太医院找到了个心软的恩粮生,用母妃给他的玉佩,换来了几副安神养身的汤药。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逃脱死亡的可能性。
江昱就这样熬过了这个冬日,挨到了万物生长的春天。没想到预料中的刁难却未如约而至,因为那位不可一世的新太子,登上储君之位后不久,便卧床不起了。
不过三月,楚瀛便从风华正茂的东升旭日,变成了病入膏肓的落日斜阳。
东宫的寝殿之内,楚瀛昏睡在龙床之上,短短数月,原先的富态竟是已经消失殆尽。
皇后依在楚瀛身边,饶是再雍容华贵也掩盖不住她的心力交瘁,此刻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般潦草。她颤抖着探了探楚瀛的鼻息,短暂地松了口气,叹息中夹着一丝心碎:“太医院不是说按时服药,不出三日,太子就能醒过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