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凌萧三人安然度桥,隐在暗中的耆老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沿着来路下山而去。路很黑,很险,但他并不害怕。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只不过这段路有些长,方才他硬撑着走上来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体力,眼下只能慢慢往回走。不过还好身边没人,再狼狈也不会被人看去。
过了不知多久,漫无尽头的玄墨石阶尽在身后,他提着风灯,继续向前走去。巨大的青铜古门又一次出现在眼前,他伸出手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扭动了一下,又将二指探入两只兽眼,猛地一按,大门又一次隆隆开启。
黑暗的幕帘从中间裂开一条大口,星光顺着裂口透进来,正镀在他清癯的脸上。久违的鸟语花香扑面而来,他近乎贪婪地吸了口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就像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饿鬼,被清风一激,浑身的关节都在舒适地“嘎嘎”作响。
可突然间,有什么特殊的气味飘到他的鼻端。这气味好生熟悉,又不常见,闻着有些反胃,还本能地嗅出了危险。
是血。
脑中蹦出这个字,他猛地一凛,大脑尚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向后一撤。可还是晚了,一道炫目的银光闪过,寒凉的刀刃划破颈间,大量温热的液体喷洒而出。
鼻端的血腥气越发浓了,这次是他自己的血。他绝望地大睁着眼,落满星子的天幕离他越来越远,脊背一痛,他颓然坠落到地面。
大门!心头忽然打起惊鼓,他挣扎着向两侧看去。只见厚重的门板还在徐徐向两边划去,还差一点就要打成一个平角。
快!快!他心里想着。只要开成平角,就会撞到后面的机关,大门便会自动合上。除非知晓开门之法,外人绝难打开。但若在此之前有人阻住了大门的去路,大门就会停下,直到有人按动机关才会再一次闭合。
所以,快!
可天不遂人愿,前来杀他的刺客仿佛也知道这个秘密,抬手将长剑掷出。坚硬的花岗岩在他面前仿若无物,剑尖长驱直入,瞬间刺入尺余。大门撞击到剑身上,顿了一下,发出一连串瘆人的“咯咯”声。
挤断它!挤断它!耆老在心中狂叫着,挤断它,然后扣上机关!
可他又一次失望了,长剑已经被大门压成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弧,却在濒临折断的一刹那,成功将大门停了下来。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耆老欲裂的眼角淌出一滴冰凉的泪,泪滴上倒映出一张模糊的脸。一双玄色长靴停在他头边,耆老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想要抬头去看清来人——
献祭之礼乃是沈氏族内最高礼节,为防宵小,千年来早已发展出一套万全的防御系统。外松内紧,乃是为迷惑之用。但禁地之险恶非常人可揣测,界碑之内便是炼狱,若无人引领,其机关阵法足以让一个一等高手在毫无察觉间命丧黄泉,更不用提那三十名伺机而动的隐卫。
这是殒剑山的最高防御系统,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孤身打破这重重关锁,长驱直入?那三十名隐卫呢?为何四周静悄悄的,一丝示警也无——
但来不及了,血液流失的速度远比他想象得快。他的头仰在一个绝望的角度,从此处望上去,只能看见一张白皙清瘦的下颌。
“你......”他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然而刚刚伸到一半,那只手就因为力竭而坠到了地上。如同他的主人,苍白无力,再没有了生息。
那双长靴又在他身边停了一会儿,直到他眼中的光芒尽数消散,靴尖才轻轻一动,却不是向着幽黑的山腹,而是向左一转,又跨出门槛,向着山下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