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饭结束后,趁着傅眀深在阳台外接电话,安格斯夫人出门同邻居闲聊的空档时间,竟领着舒言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小屋子,纸质与木头的清爽味道扑面而来,她还未对黑暗有缓冲,安格斯先生已经开了灯。
这是间陈列室。
深褐色木架上摆放着各色的收藏品,摄影获奖,学术研究奖品,还有铜制玩具,高高架在夹层顶部的则是一把老旧的猎/枪。
她被吸引了目光。
安格斯先生很懂她的心思,侧身挤进架子之间,抬手将猎枪取下,用桌上灰白的抹布擦拭着,猎枪老旧但不积灰,显然时常拿下来擦拭。
“这把猎/枪有什么意义吗?”舒言紧紧地盯着那双大手下的猎/枪:“它旧得像是个古董。”
“幼年的时候,我父亲常去森林里打猎,野兔刺猬总是会带回来几只。”安格斯先生说:“在我长大后,我陪他一起去。有一天我们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只成年灰熊,他在车里头,面对那头熊,他的做法是关上了车门疾驰离开,只留下我一个人。”
舒言哑然,纵然安格斯先生现如今安好无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已经将这场灾难的结果告诉了她,可是她依旧难以置信——灰熊与人类间体型悬殊的搏斗,何以获得胜利,又是怎样的父亲能狠心得毫不犹豫抛下自己的儿子。
“我的手上有猎/枪,我开了枪,然而无济于事,它依旧能行动。而我的行为势必激怒了它,它扑过来,我狼狈不堪地爬到了树上,它挺身去扑打那棵树,一度我以为将葬身熊口,可最终它没了耐心,离开了。”
“后来呢?”舒言目瞪口呆。
“我迷路了,惊慌失措,害怕灰熊会卷土重来,一直不敢下来。”安格斯先生将抹干净的猎枪递给舒言,里头没有子/弹,她细细地观察着,一面认真地听着安格斯先生继续讲着:“就在我以为黑夜将至,恐惧和危险再度降临时,我的父亲带着镇上的同事一起开车回到了森林,他找到了我。”
“他说如果下车,两个人都会死,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离开这个地方,赶紧去找帮手。”安格斯先生说:“他的理由很冷漠但并非没有道理,可不论如何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心怀芥蒂,离开家乡,远在纽约读书工作,只字不提与他之间的那些矛盾。”
舒言想到了自己。
当年目睹父亲出轨的真相,听着母亲得知消息后疯狂的咄咄逼人,他们强迫她去接受这些可怕的事实与恶心的言辞,逼迫她不得不在两个人之间择取最佳答案,承受外人不厚道的评论,仅仅是那样就足够压垮她。
这导致了舒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回避着他们所有人,情绪暴躁又容易激动,对任何人都无法做到坦诚相对却又渴望有人可以毫无芥蒂地拥抱她,摈弃去所有的烦心事,如同这一切都不曾在她的身上经历过。
安格斯先生并不会将消极的情绪分享给任何人,他说的话往往峰回路转又或是满含意义:“我在大学遇到了我的妻子,到了工作后和她结婚,我拥有着父母的优点必然也拥有着他们与生俱来的缺点,在家庭里我不论怎么掩藏都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脾气暴躁的男人,是我的妻子抚慰我的情绪,教我如果面对那些负面情绪。”
舒言纤长的手指轻轻蹭过枪/管,感受到铁锈的粗糙感,渐而失神。
她太容易从一个个故事里找寻有关于自己的事,这又或许是每个人都多少带有的习惯,潜意识里试图会从故事里汲取一分半点的规矩哲学,以避免重蹈覆辙。
正如安格斯夫人是安格斯先生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束光,傅眀深对于舒言的影响也如同一束光,不仅是照亮她的生活,也是促使她不会与黑暗为伍的光。
在很长时间内,她深受那段事件的影响而开始自甘堕落——她学习刻苦努力,不抽烟喝酒,可是明眼人都能发现她的惊人转变,就如同苏玫当初对她的评价:“这还是舒言吗?是谁把我那可爱热心的舒言偷天换日了,现在的她冷漠刻薄到让我无法适应,你都不知道她现在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我昨天找她说话,可没想到她拒绝了我的聊天,并且一言不发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