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宴席,实际上只有你同张辽二人进食,你本来在路上已然精疲力尽,以为自己可以大吃一顿,你还是吃不惯塞外饮食,闻到浓烈的肉腥味就十分受不了,平白生出些反胃感来。
张辽放了马,派人去清点你运来的货后便掀开营帐走了进来,一撩衣尾便盘腿坐在了你身旁。他扫一眼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斜觑你一眼:“怎的不吃?和我就不必客气了,还特地等着我来。”
你苦笑着摇摇头:“吃不惯。”于是换来他一句娇气。
你焉头耷脑,被说了一句也无从反驳,只能直着眼睛看他抬筷大快朵颐,干巴巴地同他谈些正事,送来的粮草与绢锦既有上次拜托他办事的余款,也有求他下次剿匪的定金。
他一边痛饮葡萄酒生啖肥牛羊,一边颔首应好,偶尔在你提到几个关键的时候出声询问详情,眼珠子转一转,又点头说好。
你说着说着话就忍不住去看张辽似乎毫不设防的半张脸,看晶莹的葡萄酒淌入两瓣微张的唇里,看嘴角的血丝被探出的舌尖漫不经心地刮去。陇上的明月已然升起,营帐外的篝火大亮,有隐隐约约的悠扬边笛声自夜色中传来。
你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了嘴,就静静地望着张辽餮足地饮酒。他一条手臂挂在你肩上倚靠着,听不见你出声了,微挑着眉斜眼望过来。一双潋滟的眼就落在你身上,你生出些情怯,定定地看着他眼尾一抹红。
他眼睁睁看着你咽了咽口水,没觉察出那是秀色可餐的意思,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拍了拍手,外面便有人端进来一碗荞麦面送到你面前。
张辽凑下头来,逼得你情不自禁头往后仰了仰,他咧着嘴角朝你亲昵一笑,浓重的血气从吐息中喷在你脸上:“就这回一次,下回可不能挑食了。”
随后那笑容立刻就消散了,压在你身上的重量也离开,拍拍你的肩叫你快吃吧。
你其实觉得你看张辽已经看饱了,来之前你只是找个由头见见他,那种感觉类似你见过一副鬼斧神工的画,事后就总是想再看两眼,渴望再被惊艳一次。然而你真正来到属于张辽的地方,真正站在黄沙厚土之上时,便觉得自己跟着入了画,魂梦跟着丝丝缕缕牵上了兵戈铁蹄,画中人有情无情,看你一眼,你就再不愿走出去,视野里只剩下如铁的边关幕中孤寥寥立着一人。
“面要坨了。”张辽有点觉得你走了半个月累傻了,怎么饭也不会吃话也不会说了,伸出手去把面又往你面前推了推。
你这才回过神来,喏喏应了两声,埋头大口大口吃起荞麦面来,他就托着腮在一旁看你,看得你都不大敢抬头,怕又发着懵惹他笑话。
酒足饭饱后你们才正起色来,就着公事又谈了一晚上,偶尔听他随口和你讲曾几何时雁门之北朔风呼啸,雁门之南或许正在落雪;雁门之南的阳光还残留着暖暖的秋意,雁门之北已是朔风凛冽的初冬。你一听面上就忍不住露出惊叹与向往来,结果就是他一声嗤笑,说中原之人未经受过北地苦寒,怎么识得大漠风景。
而后又不无怀念地怅然回想:“想当年我早就带阿蝉看过的东西,怎的孩子看腻了就不肯回来了呢。”
你连忙打断他,生怕他讲来讲去情到浓处又和你争,你忙殷勤说道:“张将军,我这趟来还带了一份厚礼。”
“哦?”他朝你看来一眼,眼里生出些好奇。
你便招呼门外侯着的鸢使进来,一只扣得严丝合缝的漆盒便被呈上来,被递到了张辽手中,颇有重量,惹得他狐疑地看向你。
你示意他打开,他便伸手掀开了那匣子,只见衬缎中躺着一支成色顶好的二杠鹿茸,茸体粗壮挺圆,绒毛细软。
堂下的鸢使被扣上盖子的“啪”声吓了一跳,接着便听见张辽冷哼一声,清了清嗓子便朝人说:“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