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的眼神很冷,然则心里头却并无太多的怨气,有的是深深的忧虑——太子从来都不是个肯认命的主儿,自是不能容忍眼下这等不尴不尬的局面,设法破局自也就是必然之举,这一点李显心中早就有数,也知晓太子若是要动手,十有八九是先拿他李显来开刀,而今日这出闹剧便是个危险的信号,若是往日,李显并不怕太子的小手段,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却也无甚可担忧之处,问题是如今李显出征在即,实无心也无力去关注朝局,一旦出事,闹不好李显手中仅有的力量便会被连根拔起,而这是李显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
无论何等的局,只要是局,那就有着破解之道,眼下之局亦是如此,李显既然能预料得到太子会拿自己开刀,自然也早就有了应对之道,说起来也不难,只要李贤那头跟太子干上了,太子自然也就没有精力去玩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问题是闹来闹去,最终占了大便宜的却不是哥几个,而是在洛阳虎视眈眈的武后,而这或许便是武后不干涉李显自请挂帅的根本理由之所在,很显然,武后那头也算计到了会有如今这等局面出现,如此一来,一个艰难的抉择便摆在了李显的面前——进则两败俱伤,退则李显本人要吃大亏,不进不退?那可就要进退失据了的,唯一的机会便是必须先进而后退,方能求得一个相对能接受的结果,只是这个度却实在是难以把握,尤其是这等出征在即的时分,李显压根儿就无法去居中斡旋,唯有靠李贤去独力主持大局,而就李贤那个冲动的性子,李显实在是难以放心得下。
“殿下,这些杂碎该如何处置?”
就在李显略一发愣的当口上,凌重提着兀自尚在滴血的横刀大步走到了近前,指着那十数名躺在地上呻/吟不已的商号伙计,高声地请示了一句道。
“殿下饶命啊!”
“殿下,我等都是被牛三逼着干的啊,殿下,我等冤枉啊……”
“殿下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殿下饶了小的一回罢……”
……
凌重话音一落,那帮子躺倒在地上装死的商号伙计们全都吓坏了,纷纷爬着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地哀嚎了起来,而一众围观的灾民也全都脸色煞白不已,所有人等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都集中在了李显的身上。
“殿下,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伙计并无大错,小老儿斗胆求个情,还请殿下开恩罢。”
刘老族长先前正跟李显叙着话,却被程敏的突然出现所打断,人自是没走远,就站在粥棚口附近,这一见李显面色阴冷,而一众伙计又嚎哭得可怜之至,恻隐之心顿时便起了,这便壮着胆子走到了李显的身前,躬身请求道。
“老丈言之有理,而今主犯已诛,从犯自该由商号邓大掌柜处置,孤实无越俎代庖之理,今施粥尚需人手,便令这些人等待罪立功好了。”李显本就没打算杀光那帮子伙计,这一听老族长出言恳求,自是顺水推舟地来了个从善如流。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我等自当待罪立功。”
“殿下英明,我等再不敢犯了。”
……
这一听有了活命的希望,一众商号伙计全都激动了起来,一个个紧赶着便乱纷纷地磕头谢起了不杀之恩来。
“尔等须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天地不可欺,若有再犯者,休怪本王不讲情面,都去接着施粥罢了。”李显这会儿心中有事,自是懒得跟一帮子伙计们多扯淡,吩咐了一句之后,领着姜业等人便排开众人,打算就此转回营地。
“殿下,请留步。”
没等李显走出围观的人丛,老族长突地从后头追了上来,高声呼了一句道。
“老丈可还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