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K州的次日午后,严若愚便去了胡琴家看望她。
她俩于名分上属师姐妹,没有血脉亲缘,但凭着X情、学问兴趣上的相投,陪伴支撑了十几年,感情很深。有一次,严若愚翻到苏轼系狱乌台时留给苏辙的诀别诗“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曾开玩笑问胡琴,子瞻、子由的感情,是不是就像她们这样?
所以隔了几个月回来看望,她当然很期待,原以为胡老师见到自己也会同样欣喜。
但开了门以后,那张熟悉的脸上却是她从没见过的悒悒恹恹,h白如蜡的颜sE很晦黯,本来很文秀的一双眼,而今眼珠子像假的安在那里一样,别说喜sE,生意都是衰败的,半蒙着垮下去丝毫提不起来的上眼皮。
同样提不起来的还有唇尾,认清来人,只象征X往上动了动,像在糊任务,迫于社交礼数的任务。艰难强笑那么一瞬后,招呼的声音更没气力了:“小愚回来了啊。”
眼见为实。严若愚这下才切实领悟,电话里的吁声叹气,立T成一个人时,是多恶劣。
蒋老师上班去了,今天仅胡琴一个人在家。进门换了鞋后,严若愚便搀着她去沙发,实在见不得她站着。
几个月不见了,还记得上次分别时,才五个月的孕腹,只是从腹部的中心尖尖朝外凸出一个弧度,衣服宽松点,只当是人胖了,还注意不到。那时候胡老师行动还算轻便。
而现在,是整个腰腹一围不论正反左右,都被吹胀,鼓成了一个大号的瑜伽球。但很遗憾,球的位置又没摆稳放正,轴心一线错开脊柱偏斜在肚子以外,像h赤交角,所以就需要她整个人像地球仪一样挺着身子去接着那只沉重的大球。
可是,严若愚的个子就不算高,刚过一米六的坎,胡琴的个头还不如她,骨架更细小,却要靠薄薄一层肚皮托举着这么一只重球,好像随时要被带跌倒。
在大街上粗粗远远地瞧一眼别的孕妇,哪有近身仔细打量自己亲Ai的人活受罪来得震骇痛心,感同身受。
“哦,我又忘了,是要给你倒水的。”坐下后,胡琴忽然又撑着笨重的身躯要起来。
“你坐着!急什么?我自己会!”严若愚忙将她按在沙发里,自己去厨房端来水壶倒了杯水,又往胡琴的杯子里添了一些。
胡琴木木地端起杯子,看得失神,没来由地冒一句:“你看我真是没用,你到我家来,还要你招待我了。”
这话进到严若愚耳朵里,是真的怪。
虽说是胡琴的家,可她俩亲得像一家人,她来胡琴家,从不觉得是做客,未曾拘束过,b待在舅舅家当个多余的外人都自在。她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是不该对她太客气?开始拿她当外人了?冷漠?疏离?又不太像。
她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册诗集,是随钱教授逛书店时买的一册民国时刊印的旧线装。
将书递到胡琴手里,又环着她的肩,还像以前一般亲昵地抱着她:“前几天在J市的古籍书店买的,我听阿婆说,生宝宝期间,眼睛会不太好,这个字大,不伤眼。”
胡琴拿着随手翻了两页,便搁在茶几上了,像是不感兴趣的样子,严若愚更觉得哪里别扭,就忍不住问她:“你不喜欢吗?我以为你最喜欢李长吉的……”
“啊?哦,喜欢的,最近太累,书看不进去。”胡琴怔愣了一下,像回了神,跟她抱歉笑笑,又拿起书,大略翻了翻扉页跟牌记,“这版应该不便宜吧,下次别乱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