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之竟会问她,若是当年的那个孩子长成,她会不会如今日待妍儿般怜爱疼宠。
呵,琼华昂首细细瞧着他神色,实在想不明白,他是如何问的出这话的。
监牢内静寂良久,琼华终于开口,她抱着女儿的手臂愈发的紧,启唇道:“祁将军难不成忘了我在祁家四载,你几乎夜夜不断灌给我的避子凉药。”
此刻琼华话语轻飘,似乎并不将此时放在心上。
可在一年前,在她答允祁家人为祁衍之纳妾的第四日,在她从祁家老太君和那妾室口中得知自己多年来子嗣艰难,盖因她夫君夜夜为她端到枕边的那盏甜汤之时,琼华几欲心裂。
她一腔赤诚待他,少女情动新婚缱绻,夫妻四载的枕边人啊,她信他爱他,他却如此蒙骗欺辱于她!
少女时期琼华天真烂漫,纵使如何娇纵跋扈,待祁衍之总是不同的,十五岁那年执意嫁他,全然不顾兄长阻拦,新婚十日,他便离京远赴朔州,他说大周将领志在边疆万里,他不甘只做京中红烛昏罗帐的一介无用贵公子。琼华满心爱他,如何舍得她在朔州一见倾心的孤勇少年终日被困京中的靡靡繁华。
他说此生抱负无非守土卫边,她便抛下京中一切属于琼华公主的尊荣,随他远赴朔州。那时少女懵懂,如何能知离家万里,将此后余生寄托于一个仅靠情之一字拴着的男人身上,是何等讽刺!
后来那个娇俏任性的小公主,在肮脏龌龊的祁家后宅,几乎被磨平了所有锋芒棱角。
她不再着红衣,恐人言她张扬;她不再打马过街,怕人斥她嚣张;她不再爱使性子,恐她的夫君怪她心性稚嫩;她不再日日带着侍卫出门逛街,畏人言责她不知检点。
她离家千里万里之遥,便是如何的委屈都只能抱膝自怜。
况且,琼华出嫁后不过一年有余,长安王族便显颓败之势,皇权衰微,边疆节度使个个拥兵自重,朔州的人,更是只知节度使夫人,不知大周琼华公主。
然而,即便那四年来如何委屈如何难堪,琼华都一一忍了下来,彼时每每难过,她总能想起初见那日朔州边塞踩在悬崖边上一脸桀骜的少年郎,到底是舍不下。
祁家满门儿郎战死沙场,仅余祁衍之一个独苗儿。
两人成亲四载琼华身子受孕艰难,她不忍见他因子嗣之事受长辈属臣逼迫,于是在起家老太君做主将祁家表小姐许给祁衍之做妾时,琼华答允了下来。
大周朝的公主,从来便是尊荣无比。公主无一和亲,皆于京中独立府邸,与寻常皇子无异,便是嫁人,驸马也只是公主家臣,断无纳妾之说。
琼华是国朝最为娇贵的公主,自小在父皇膝下长大,深受父兄偏爱疼宠,更是娇纵至极,她能做到应下夫君纳妾,已是忍下极大的屈辱。
新人入府那夜,琼华垂泪至天明,可即便如此,她都不曾真心怨怪过祁衍之半分。
彼时的琼华,是那般美好,那般痴傻,如何能知晓那座肮脏的宅子里,给她布下的种种算计。
若非她的教养嬷嬷被祁老太君和祁家三夫人杖毙,琼华不会不经通报便直接闯了祁老太君房中,也不会阴差阳错在房门外,听到了祁老太君同那妾室多言,知晓自己多年来子嗣艰难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