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沉云密布,细雪在凛冽的北风中疾飞乱舞,落地便消失无踪。
洛音强忍着寒冷与饥饿,赤足伫立在破败的屋檐下,仔细地倾听着远处如潮水般愈来愈近的阵阵兵戈声,惨烈的厮杀仿佛要将天空撕裂,她的心如同一张渐渐收紧的网,浑身的血液都在凝滞。
忽然,一阵响彻天际的轰隆声传来,远处肆烈的熊熊火光直冲云霄,烈烈如焚,她心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旋即又恢复平静如水,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悲,唯有从容面对生死的如释重负。
大梁都城终是被叛军攻破了,再近一步便是皇宫。
雪下渐渐得大了,漫天遍地的白雪簌簌而落。
不知过了多久,惊心动魄的厮杀声消逝得无影无踪,血腥气凝结在纷飞的大雪中,天地静谧得如混沌初开。
耳畔传来一声沉闷的惊响,锁闭多年的院门被人重重地撞开,小舒子满脸惊惶地向她跑来,急急喊着:“二姑娘快跑!”
洛音转头看去,只见小舒子鼻青脸肿浑身是血,还没到她跟前就被一名带刀兵卫拖了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小舒子的容貌,原来是眉清目秀的少年。
几名强健的兵卫鱼贯而入,按着腰刀分列两旁,随后就看见身披金甲的中年将领踏进了院门,洛音默默叹了口气,淡淡道:“是南宫将军么?敢问我…….父亲和家人现在如何了?”
南宫炎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冷冷道:“昏君杨珖与太子杨棠已于两个时辰前自裁而亡,太子妃郑瑶音早在前日便逃离了京城,至于你那罪行累累的父亲,现已下狱听侯主上发落。”
雅雀无声的院子里,将军的声音异常的清晰而冰冷。
南宫炎本是大梁鹰扬卫都尉,洛音幼时还曾在郑府见过他,而今他竟归附了叛党,令洛音着实意外。自荣国公起兵至今,不过短短三月,西京便已陷于叛军之手,金玉其外的大梁王朝在所向披靡的长林铁骑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洛音被兵卫们带出院子,神色淡然地踏上了停在院门外的一辆由鹰扬卫所驾的马车,抬头眺望远处,此刻的皇宫王旗易帜,烽火连天,她眸中亦不自禁地隐隐掠过一丝落寞悲凉。
大梁江山覆灭,昨日还权势倾天的太子妃母家----郑氏,怕是也难逃被叛军血洗的命运了。
想到这,洛音忽然有些悲伤,因为她也是郑家的人,并且是金尊玉贵的郑家嫡女。
她的母亲是括州崔家的独女,十七岁便嫁给荥阳小郡公郑柏宁,当年大婚盛况轰动西京,婚礼极尽铺张隆重,京都两市一百零八坊的百姓都过来看热闹。一个金枝玉叶,一个世家贵子,门当户对,从此夫妻恩爱,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可惜,终究只是表象,在洛音零碎而模糊的记忆中,从未见过母亲对父亲笑过,也从未见父亲对母亲笑过,洛音对母亲的记忆并不多,只记得母亲很美,很温柔,若洁玉琼芳般高贵出尘,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觉得母亲的美不像凡人,倒像是堕入人间的仙子。
仙子是不会在人间逗留太久的。
业宁十一年,连年的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楚国公杨玄认为大梁气数将尽,便自立为王在淮州起兵叛变,直攻东都洛城,却不料杨珖早有准备,命安扬道行军总管宇文元哲率领七万大军前往洛城平叛,杨玄节节败退,最终不敌,在淮州兵败身亡。